丨丶灬冷浪漫er丨

齐宁大旗永不倒

无题系列之【救世真经】上

  


  哎哎,九郎,你怎么好好儿的拿我的子儿啊?不是,哎哎,哪有拿我的子儿围我自个儿的啊?您这不是玩赖嘛……齐王爷前脚瞧着钮白文颠儿颠儿的出了门儿,还没来得及揶揄宁九郎呢,后脚就见着宁九郎拿着自个儿的子儿在棋盘上【杀】自个儿。于是齐王爷边嚷嚷着边急着探出身子去拉宁九郎的手,可饶是齐王爷如何拉扯着,也不耽误宁九郎一副悠闲的接着拿齐王爷的子儿在棋盘上围齐王爷自个儿的局,齐王爷眼瞧着宁九郎玩赖玩这般明目张胆,又瞧着满盘棋局乱七八糟的……

您再这样,我可不同您玩了……他气急败坏的撒了手,身子一靠气哼哼的扔了棋子儿径自放起狠话来,扭着身子负气儿似的不再搭理宁九郎,犯起孩子脾气了……

成,不下就不下……宁九郎听了齐王爷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手掌轻轻在棋盘上一转,像是要随了齐王爷意似的,啪啦哗……

哎呦,角儿呀……众子儿皆落,一盘乱麻干净利索的散成了沙似的撒了一炕桌儿……

角儿,您怎么给推了啊……齐王爷栖了身子瞧好好的一局棋落成这样,刚想着喋喋不休呢,只听宁九郎轻挑声线:嗯了一声。齐王爷忙了然于心的偷眼夹么宁九郎,瞧着人面色冷淡。想着定是自个儿刚刚在钮白文面前没给他留面子,宁九郎才这般的犯小性子,完全忘了刚刚是谁犯脾气的。齐王爷多机灵个人啊,只见他话锋一转脸色一变,净是笑嘻嘻的讨好道:角儿啊,我错了还不成啊,您您您,可仔细点,这棋子儿硬别打了手啊……说着推了炕桌子就要往宁九郎这边儿凑,瞧着似乎很担心宁九郎的手一般……

哦?您还有错?宁九郎面色依旧冷冷的,他轻轻的扫了扫袍子,坐直了身子,完全无视齐王爷的讨好,说出来的话比桌上的棋子儿都要硬,细听还带着冷气儿似的:我倒是问问了,王爷,这棋盘上的子儿是您的,那卷子【救世真经】什么时候成您的了呢?齐王爷刚捉住宁九郎的手,还没开始扳人撒娇呢,一听宁九郎这话,他不禁噗嗤笑出声儿来,道:嘿,您这儿等着我呢,那不是玩笑话嘛……瞧着这么说了宁九郎依旧不为所动,齐王爷眼珠子一转又舔着脸道:再说了,那怎么就不是我的了,这卷子图可是当年您宁九郎宁老板为我冲冠一怒……这么一说齐王爷好似还不过瘾似的,又补了一句:为夫出头的凭证,不是我的,是谁的?宁九郎一听这孟浪,斜了齐王爷一眼,嫌弃似的抽了手讥讽道:我为您?谁说我那是为您的?您可真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啊……齐王爷手落了空,这嘴上却是一句也不带少的跟着道:

嘿嘿,甭管怎么说呢?您啊就是为了我……齐王爷倒是豁出了脸皮来,得了宁九郎一计眼色也不以为然,又道:

您说说,都道您是谪仙,不食烟火呢,谁知道呢,酒量惊人啊……齐王爷说着呢,还是靠了上来,拉扯宁九郎的手,这回他可是半攥半握,不给宁九郎抽手的机会,不仅如此边说呢,还不忘把玩宁九郎葱长的手指,指尖打磨,和磨那刚刚润手的棋子儿似的……

是啊,人家不仅说我是谪仙呢?还说我是带把儿的……齐王爷正摸的顺手舒坦呢,冷不丁儿的一顿,眉头一皱,道:

角儿,说什么胡话呢?齐王爷和烫嘴似的打断了宁九郎的话,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宁九郎,多了些严肃……

齐王爷心想着不过是逗弄逗弄他,怎么好话一句没记住,那些个赖言赖语倒是记了个十成。

宁九郎得了齐王爷的断语阻拦,接了齐王爷的眼神儿,却是还不肯罢休,他接着轻描淡写的说道:可不是谪仙嘛,一不抽烟二不喝酒,这勾栏瓦舍春色无边也不沾,就是扔上台的,堵着门口儿的,也通通都是礼数周全,冷眼旁观,您说他这赚得盆满钵满的留着干什么啊?宁九郎这话似是而非,像是在问齐王爷,又像是自问自答……

差不多得了哈……齐王爷听这话不禁直接黑了脸,这话他是听过的,原话也不是宁九郎说的,只是此刻从宁九郎嘴里说出来却是极尽讽刺,以前他总是为这样的事儿这样的话犯浑,总觉得甭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大家里的乌衣子弟,都可以习得京昆之曲,可这些人却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那唱京昆的老板们,甚至人前称人家【老板】人后瞧他们比瞧窑姐还不如……

宁九郎没齐王爷这番子心境想法,更没什么气儿,他的话仿佛是在说话本子里见过的章节似的,置身事外道:嘿嘿,瞧您说的,自个儿带把儿的,干些不带把的事儿,不得留点钱傍身嘛……

宁……角儿,您这好记性都用在这儿了是吧……齐王爷这下子是彻底的沉下了脸色,沉了声音,身子也跟着沉了下去,他蹭了几下,隔了宁九郎半丈远,也同着宁九郎一样,坐在了炕边儿上,倒像是敛了真容得金刚似的,垂目怒向……

宁九郎侧头瞥了一眼阴沉,肃穆着的齐王爷,也跟着垂目想了想,却是一派轻松,甚至还要忍住笑意的说道:怎么了?猴年马月的事儿了,王爷您还往心里去啊?您得夸我,夸我记性好,您不是说嘛,我这不常出门儿的,搁家得多动动脑子,省的老了去忘事儿麻烦……

谁说你麻烦了,您倒是会用我说的话堵我的嘴,我说这话您记得清楚,我说旁的话您怎么就不走心呢?您这好记性全长我身上了是吧……绕是齐王爷平日里宠溺相让,可听了宁九郎这番子话,他还是咽不下,气呼呼的反唇相讥道……

还真生气了啊,不成,您再去给他换换牙?这话像是戳中了齐王爷心思似的,他也没多想便咬牙说道:嗯,您这么一说,我又想去给他换口牙了……宁九郎没想到齐王爷竟没听出自个儿的言外之意,不禁笑出声儿的接着损道:

哈哈哈,王爷,您忘了早几年您陪我去上海登台,他听见您的名儿,面儿都不敢见,就连戏都不敢瞧了,哎呀,想想就我那些个腌臜之言,哪有王爷这些个英雄事迹来的精彩啊……

嗯,他牙口儿是不错,就是肋骨条子太软了,不禁揍,若不是他腿脚儿快,哼……齐王爷是顺着宁九郎的话说的,可这话说到一半儿,他又后知后觉的咂摸出旁的意味来了,他喃喃自语道:英雄事迹……

嘿,齐王爷一下子醍醐灌顶,一扭脸儿又得着宁九郎的讪笑,他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自个儿这是逗弄不成反被宁九郎逗弄了啊,齐王爷刚要张嘴反驳,可对上宁九郎那一双狡黠明亮的眸子,他又和泄了气儿似的憋上了嘴,暗自叹了一口气儿的想,算了,只要自家角儿不把那些个当真,这逗弄逗弄自个儿又何妨呢。齐王爷想到这儿心也不焦了,这片刻怒目金刚一下子得了飞升似的成了笑脸弥勒道:角儿,您这是何苦呢,就是想损我,也不用先自损八百吧……

宁九郎瞧着齐王爷松了眉头,挂了唇角,他倒敛了笑意,学着齐王爷刚刚沉脸的模样,道:算不得自损,我又不在乎那些个话,倒是您,非要分个眉眼高低,笑话与我,我便只能直话直说了……

宁九郎倒是直白的装腔作势起来……

嘿,瞧您这话说的啊,多生分啊,都是您的,我也是您的,您啊,就是我得罪了您,也别用这方法来收拾我吧……齐王爷实在是拿宁九郎没个章程,只能半是哄着半是小心警告的去堵宁九郎的嘴,甚是怕他再胡说八道一番……

齐王爷屋里着急忙慌的哄着人,钮白文屋外两腿更是着急忙慌的往外奔……

您这就走啊,钮爷……钮白文撩着袍角子刚快步走到门口儿,闻声儿抬眼一瞧来人,原是敷衍的笑容不禁一松,忙捣步儿迎上前笑道:哎呦,齐大总管,您吉祥,您怎么有空从上海回来了啊?这话自然是打趣的话,可听着却是熟悉又亲切,俩人一说一听完了相视一笑,钮白文也不着急了,站定了脚,默契的闲聊起来……

哎……钮白文这人在外一向都是笑嘻嘻的好似没个愁事儿,可到了齐王府,他那些个藏在内的七情六欲也就跟着回了家一般,虽说对着宁九郎齐王爷也谨慎,可到底是能松快些,话也就自然不拘了,何况这人还是齐总管呢……

齐总管自然也是知道的,便笑道:哎呦,这商老板唱新戏,我可不得屁颠屁颠的跑回来洗耳恭听嘛,多少年了,才出这么一场,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一提这茬,钮白文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儿来,不仅叹气儿呢,还把老姜那些个以大欺小的小人之事儿捣鼓了一遍说给齐总管听,瞧着那架势合该着也不想再憋着自个儿似的。齐总管最是个懂人心思的,便道:

钮爷,我啊倒是觉得是好事儿来着,咱宁老板的名声儿不就是打擂台打出来的嘛,如今这姜老板把持着梨园会馆,商老板想在北平城更上一层楼,可不就得应了这擂台,打出个彩儿来嘛,好事儿,好事儿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初生牛犊不畏虎啊……齐总管一边明了的说着呢一边宽慰似的拍了拍钮白文的肩膀。钮白文一听这话,一扫之前的愁容,呵呵的笑出声儿来道:哎呦,您可真是同着屋里那两位一个样儿啊……

哦?怎么说?

哎呀……钮白文一侧头凑着齐总管就轻声道:一个呢瞧热闹等着听好戏,一个呢做好事儿不留名儿,这不刚刚在屋里也是嫌我瞎操心呢……齐总管一听这小声言语,那脑子里画面儿可就出来了,倒是想那两位的做派……

哈哈哈,这宁老板向来啊都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再说了,这商老板的事儿他不上心谁上心啊……齐总管笑呵呵的一语中的道……

嗯,这回啊不是观世音喽,改当九天玄女去了……钮白文伸手在空里转了个圈儿,然后又落在胸前双手合十,那模样儿倒是有些滑稽,逗的齐总管憋嘴轻笑道:

哦,那怪不得呢,听说商老板学了个什么玄女步法,甚是高深的模样。哎呦,莫不是宁老板要出山了?

哪儿啊?宁老板就是送了一卷子【救世真经】给商老板,就宫里御赐的那副,刚刚王爷还在屋里问起来呢?

【救世真经】?齐总管听着这名儿耳熟,一细想便道:哎呀,钮爷啊,那哪是宫里御赐的啊,那不是宁老板当年给咱王爷……说到这儿齐总管一顿,抬手凑到唇边扬了一下,接着道:弄回来的那卷子嘛?

啊?是吗?这钮白文还没别过这个劲儿呢,齐总管忙嘱咐道:

哎呦喂,可不是的嘛,您呐,可得提点提点商老板,宝贝些,要不咱王爷啊……没等着齐总管话音落地呢,钮白文脑袋瓜子霎时晴明,旋风似的就往外跑,边跑这嘴里还嚷嚷呢:哎呦哎呦,我这就去,这就去,回头咱喝酒哈……齐总管瞧着钮白文那火烧眉毛的急样儿,忙笑着摆手应和道:好好好,去吧去吧……

也难怪齐总管记忆犹新呢,想当年宁九郎不是也当过一回九天玄女嘛……

您听没听说,这宁老板要去给贝勒府唱堂会喽……听话儿的听客原本还兴致昂扬的,可一听是这话儿,眼珠子一斜嘴角一耷拉和瞧二愣子似的吐了嘴里的瓜子儿问道:

嘿,瞧您这少见多怪的,都民国了,唱个贝勒府的堂会,稀奇个什么劲儿啊?就是那大总统府宁老板不是也唱过嘛,再者说了,这宁老板同着齐王爷是什么关系,这些个贝勒爷们同着齐王爷又是个什么关系,都带着亲呢,唱个堂会,给您起这个兴劲儿……

没得着好话儿,原先起头儿的那位啊有些着急道:

您怎么听不懂话儿啊,我说的贝勒爷是那个得了敕封的绵悌贝勒,小庆亲王啊……一听说庆亲王,原本还提不起精神的听客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忙吐了嘴里的瓜子儿道:哎呦,这可是大稀奇哈,他们怎么掺和在一块儿了啊?不是说年节里闹的那叫一个难看嘛,怎么还能去他那儿唱堂会啊……

那可不是的吗?听说啊,不仅应了,这回子啊那位还不在城里呢?那人啊不仅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还带着丝丝点点的兴奋呢,一听这话另一个也跟着兴奋了起来,他有些暧昧不清道:啊?还不在啊?那这是要单刀赴会呢?还是要红杏出墙啊?说完俩人都不禁猥琐的笑出声儿来,起头儿的那位边笑边道:嘿,瞧您这张嘴啊……

哎呦,还是这遗老遗少们会玩儿哈,大清国都亡了国了,也不耽误他们争个戏子玩啊……

起头儿的那位和听客的那位说的正火热呢,冷不丁一句插嘴话儿,引得那俩人寻声儿一瞧,那俩人竟是异口同声道:嘿,您说什么呢……

这插嘴的原是觉得有趣儿寻思听个墙根儿解个闷儿,没成想这俩人原本还一脸轻浮笑意呢,却因为他的话面色不善起来,更甚者捏着拳头有些急眼的准备站起身来,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那插嘴的还来不及纳闷儿呢,吓得忙转话锋安抚道:哎呀哎呀,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呀,两位爷您可甭急啊,我这不刚巧听恁两位说什么贝勒爷,又说什么红杏出墙,我这以为是哪个红粉戏子二夫争女呢,怪我,怪我,耳朵不好,耳朵不好,两位见谅哈,见谅……插嘴这位心里腹诽嗤鼻,想着明明是那俩人说的轻薄,如今倒是有脸来逞凶怪自个儿,可虽是这般想的,再瞧瞧那两位怒目圆睁,虎背熊腰的模样,这插嘴的只能硬着头皮自认倒霉的陪笑脸,一边道歉呢一边儿呢懂事儿的推了自个儿眼目前儿的瓜果零嘴儿道:哎呦,我就是好奇,听个新鲜,请教您两位啊,请教两位啊……那两位原本听着那话有些不舒坦,俩人一对眼儿便想趁着人多教训教训那插嘴的,可又听了后语,俩人又觉得心虚起来,哎呀,自个儿可是自诩是宁九郎的铁票啊,如今让人抓了论人是非的话把儿,甭管旁人瞧不瞧的出来,到底是没脸啊,于是俩人也没了找茬儿的气势,低下头顺势抓瓜子儿的抓瓜子儿,捏点心的捏点心,等着这吃食进了嘴里,算是吃人嘴短了,俩人才裹着渣滓含糊道:这位爷,您这话可说的不对哈……这话说的气短。插嘴的瞧着那两位凉了脸色了,松了口气儿笑道:哎呦,自是不对的,要不说请教两位嘛……

这听话儿的瞅了起先开口的那位,觉得那插嘴的没把之前的话放在心上,这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这位爷,您也甭怪我们心急,您的话有误,那位可不是戏子啊?不是一般的戏子啊……

对对对,可是不一般啊……这听话儿那位正说着呢,起头那位还同着说相声儿似的一句跟一句的迎合着……

那是名角儿?是咱京津沪,不,是咱天涯海角都唱的响的名角儿,是各路生角儿都抢着作配的名角儿,是咱旦角儿第一的【梨园尚书】宁九郎,可不是那些个下作的戏子比得了的,甭说什么贝勒爷,王爷的了,就是当年的老佛爷,如今的大总统军政要员也是礼待有加的,您张口就来句粉戏子,咱们啊自然是不爱听的……

可不是的,不爱听啊,不爱听啊……起头那位也跟着下决心似的摇了摇头……

哎呀,是是是……这插话儿的心里冷哼不以为然,可面儿上依旧点头称是,他现在啊哪里还有心思听闲话儿,一门儿杂念的想怎么开溜呢,可是吧……

那两位哪里瞧的清楚插话儿这位心里的想法啊,只觉得插嘴这位还挺受教的,所以俩人和补偿刚刚嘴欠过失似的越说越起劲儿道:再说了,那绵悌贝勒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就是他爹庆亲王在啊,咱齐王爷也是不放在眼里的,那年节里闹的还不够他受的。更别说争了,这北京城里,论捧角儿,谁能争的过齐王爷啊……

可不是的嘛……

哎呦,两位爷,这旁的我是外行啊,可这捧角儿我是知道的,说法门道儿多啊,听说有前台捧、后台捧、文捧、武捧、经济捧、艺术捧的,不知道这齐王爷是怎么个捧法啊?插嘴这位一听有意思的也忘了要开溜的事儿了,一来二去倒是又聊上了……

哎呦,这位爷,那您有所不知了,咱的这位齐王爷啊,啥捧也不是啊……

插嘴这位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他道:

啊,白嫖粉啊?难不成这名角儿还倒贴不成啊……一听这话,那两位捧腹大笑,等笑够了,借着余韵道:

哈哈,怎么捧啊,怎么捧都俗,人家齐王爷啊,要是俗了不就同着咱们这些个座儿一般了吗?人家可不一般,人家是往家里捧,往自个儿堂上捧啊,就这样谁能争的过他呀……

啊,还有这么捧戏子的啊,那您啊可得给我讲讲啊……

好好好……

这说到最后是谁请堂会?又有谁稀罕知道呢,这不……

什么?他真答应了?甭说刚才的人稀奇呢,就是绵悌贝勒本人听了宁九郎的应承也是大为吃惊,只见着这位爷隔着那红梨屏风,都不禁又多问了一遍……

爷,真应下了,回帖在这儿呢?说是爷您就要离京远赴了, 宁老板他身无长物,恭送不及,所以应了您的堂会,也算是尽了心意了……随侍边学着宁九郎的回话儿,边恭恭敬敬的双手把回帖递进屏风里,笑眯眯的等着绵悌的吩咐……

那随侍的手刚伸进屏风里,只听见屏风里先是一顿琐碎的踱步,像是压抑兴奋似的,可踱着踱着屏风里的人又停下脚步冷哼了一声儿,原本还想接帖子的手又猛得收了回来,连面儿都不露,朦胧影子里瞧着和怕碰着什么脏东西似的,甚有些嫌弃的挥手道:拿走拿走,一个戏子的回帖,也不怕脏了我的手……

是是是……随侍通主似的忙把那回帖又揣回了怀里,只听屏风里又道:他能让?

随侍十分贴心意的回道:爷,那个听说去了上海,见宫里的主子去了,年节里闹了那么一出儿,到底是不敬的,所以过了年就去上海了,这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恐怕是回不来的,哎呦,再说了,他就是回来了,他又能拿主子怎么样呢?这话说的十分谄媚,可这话好似说进了屏风里那位的心坎儿上,只听屏风里的人得意的呵呵一笑,随后又是一顿,仿佛想到什么一般,抖落了笑意不屑的嗤道:哼,以前在宫里老佛爷护着他,如今出了宫门,那个保着他,你说说,都说他是台上台下的【谪仙】人物,一不喝酒二不抽烟三不寻花,你说说就他赚那么些个钱财,留着做个什么用呢?这问话好似随意却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当然他想得着的答语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言。

也是的,这位绵悌贝勒自诩风流无双,垂涎宁九郎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在宫里仗着阿玛的恩宠,不止一次向太后老佛爷明里暗里求过宁九郎,可却一直没能如愿。后来老佛爷西狩回京下旨南府众人只需奉诏入宫,不必常居宫内,可还没等着绵悌贝勒下手呢,倒是被那位给捷足先登了,不仅得了先,奈何那个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竟然把宁九郎招进了府里,让这位【梨园尚书】出了宫门依旧让人只能在台上远观,不可近前亵玩。更甚者他干姐夫过年时带着皇上的圣旨去同那个商讨大计,没成想啊,那个疯起来大年节里抬着戏子踩他的干姐夫,这哪是踩他姐夫啊这不是踩他阿玛的脸面嘛,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正好,趁着自个儿去上海之前,好好的替自家的出了这口恶气儿……绵悌贝勒阴恻恻的心里正想得起劲儿呢,一旁……

嘿嘿,爷啊,容小的说句难听的话……

嗯……这随侍跟着绵悌贝勒多年,自然是深知主子心性的,说出的话也是深得绵悌的心思:爷,您说这原是个爷们儿,就是上了台去做个雌相,这台下也该着是要顶门立户的,可这位呢台上做不得爷们儿,这台下更是做了不是爷们儿的事儿,想来到底心里是虚的,恐是怕年岁长了,花落了色,没了娇妍,还不得留了钱财傍身嘛……

果然: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咱可得趁着宁老板的好时候,好好的帮着宁老板,多攒些才好啊……

嗳,奴才明白,主子放心……随侍隔着屏风狗腿子似的也跟着忙点头儿应和……

这厢的绵悌贝勒是落了一地的腌臜擎等着宁九郎上门儿呢,那一厢里钮白文和那烧了屁股的孙猴子似的,瞧着只差一个金箍棒就能上台唱个【大闹天宫】了……

宁老板,您怎么就答应了呢?钮白文百爪挠心的边问边悔恼的想:怎么自个儿就帮着齐王爷去庄子里瞧了瞧账目,回来就得着宁老板答应贝勒府的堂会,这答应的还是绵悌贝勒的堂会,这不糟了嘛……

没等着坐着的宁九郎开口呢,坐在门外的佟裕文身子一转,朝着钮白文冷冷道:钮爷,您怕他作甚啊……钮白文听了这话气急败坏的睨了佟裕文一眼道:文哥儿你不劝劝宁老板也就罢了,怎么还跑这儿拱火啊,我怕他嘛,我是怕王爷啊……佟裕文才不管旁的呢,甚者连钮白文这焦急心思都没放在心上,他只是十分寻常道:

您怕什么王爷啊?反正王爷临走之前说过了,琴言社的事儿全凭宁老板做主,再说了不过就是一场戏,又不是龙潭虎穴,钮爷您多虑了吧……钮白文哪里敢教训宁九郎啊,只能把憋着的气儿全撒在佟裕文这个【实心眼儿】的身上,听着倒是有些【皮里阳秋】的意味儿:

佟哥儿,你难道不知道嘛,这绵悌贝勒同着咱王爷之间的纠葛,更何况如今里王爷不在京里,若咱们就这么去了堂会,出了什么事儿,你几个脑袋赔啊?佟裕文听话儿向来只听自个儿爱听的,可是今天一出神儿耳朵眼儿里一不小心溜进了绵悌贝勒的名字,脑子里跟着就浮现出绵悌贝勒那粉面不抗打的模样,他立刻浑身鸡皮疙瘩骤起,有些嫌恶道:

哎呀呀,钮爷您可别老在我面前提他了,就他那德行,也配同王爷纠葛,我听着肠子肚子都不舒服了……佟裕文好似真的不舒服一般的摸了摸肚子,那滑稽样儿倒是逗笑了一旁一直未开一言的宁九郎……

你……钮白文眼瞧着一个不走心,一个放宽心的,他眉毛倒竖转圈儿的就想找事儿,可没等着他发威呢,宁九郎往圈儿椅上轻轻一靠,腿一搭,缓缓的清咳了一声儿。佟裕文这回子倒是知心了,闻声立马阻道:钮爷,您甭担心了,您若不放心啊,上眼瞧这是什么?佟裕文旋风儿似的站起了身子,一拍腰间。

钮白文半信半疑的跟着一凑脸:哎呀妈呀,佟哥儿你这是……怪不得钮白文瞪眼咋舌没了埋怨声儿呢,只瞧见佟裕文袍角子一撩,这腰间若隐若现的竟是一把黑洞洞的【枪】钮白文瞧着都扎眼睛,哪里还敢上前去碰呢。不禁回头去寻宁九郎的意思,没成想人家宁老板和瞧寻常物似的一脸淡然,喝着茶像极了事不关己……

佟裕文献宝似的道:钮爷,您瞧有这玩意儿,您还怕什么,这回王爷同着我哥可都教给我了,上回那帮子混账玩意儿,仗着有个没响儿的玩意儿诓骗我,这回子我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往前来……

哎呀,就是有这个,钮白文还是担心啊,这绵悌贝勒可不是那些个以往找事儿的无赖商贾,更何况年节里王爷同着庆亲王算是隔空撕破了脸,如今再请,还去,这……

也难怪钮白文担心这些个。就是没有那年节里闹的那一出,平日里齐王爷同庆亲王也是向来不对付的,这庆亲王仗着往日声势嫌弃齐王爷背祖忘宗,沉貪嬉戏,不识正事,枉费朝廷栽培,微词颇多……

而齐王爷呢以前嫌庆亲王在朝堂上阴阳怪气儿,如今呢更是烦恶庆亲王只会干嚼溜须画大饼,更别提那绵悌贝勒了,那是万万入不得齐王爷的眼,老顽固养出个纨绔子儿,还有脸充人高堂,这可是齐王爷挂在嘴边儿的评语……

除了这个,那绵悌贝勒呢也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就对宁九郎的态度暧昧非常,又是在这个档口儿堂会,昭昭之心可鉴啊。便是如此这堂会怎么能不让钮白文捉急呢。可是着急把火的钮白文又有些纳闷儿,自个儿都知道的道理,宁老板这回怎么就松了口搅进去了呢?他不禁又再偷瞧了宁九郎一眼,嘿,可真是老神在在啊,哎呀,钮白文一摊手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绵悌贝勒府,也就是庆亲王府,庆亲王当初随圣离京去了上海,留下自个儿的养子在京中善后庆亲王府里的田产,这不绵悌贝勒把家里家外的东西收拾干净,这家堂会唱罢,他啊就要去上海跟着自个儿的养父伺候圣驾了,所以这回他家的堂会自然是千里逢迎,高朋满座的。冲的是谁呢,自然是圣眷正浓的庆亲王啊。虽说大清朝亡了国了,可这些个在北京城里猫着的遗老遗少们却还是心存幻想,他们啊为了往日的荣华富贵,沉迷其中幻听幻觉的总想着搭个末班车,登上逊帝编织的复辟大道。这条道上自然上不了鞍前马后的庆亲王,而这回除了攀上大道,能吸引他们来这次堂会的,还有一件事儿,而这件事都在他们收到的请帖里附赠的一张戏单里。这张戏单可不简单啊,展开后大轴烫金的豁然写着:琴言社宁九郎【天女散花】

这要是放在以前啊,这仨字儿一出也就是好戏的能寻么点意思,可如今,这见识过年节里齐王府的那一回,这帮子遗老遗少谁还会把宁九郎单单做个入府的戏子瞧呢。他能来唱绵悌贝勒的堂会,真是让人不禁浮想联翩啊,有人想难道说这是又重修旧好了,更有大胆者暗想说不定齐王爷他也来了?所以啊就冲着这些种种猜测,这帮子割了辫子守着旧例的遗老遗少们,虽对着这个养子亲王没什么衷心可言,但也抵挡不住他们蠢蠢欲动的上门儿来一探究竟,想来大家伙儿都是动了一样的心思,一凑头这么一瞧,嗐,还真是热闹啊,像极了给足这位贝勒爷面子了……

一进了府门,众人应酬交错,拱手相让,面儿上笑嘻嘻的说着奉承话儿闲聊家常,把酒言欢,可四下众人借着那个挡这个遮的都不自觉的寻起人来,更不自觉的凑作了一团,突然……

哎,听说齐王爷也来了,在哪儿呢?一旁不知是谁冷不丁的道出了众人的心思,引了众人的侧目与指点,同着那人一块儿的忙有眼色的去扯他,低声斥道:胡说什么呢?你才来了几天倒是谁都认识,快住嘴……申饬完了那人,斥责那位转头尴尬的呵呵笑着伺候身旁的人倒酒……

哎呀,舅舅,我怎么不认识啊,那天在戏园子里有俩人说这齐王爷最会捧戏子了,这捧的戏子宁九郎都来了,他能不来,他在哪啊?我可是想瞧瞧这位齐王爷的真容啊……这么一瞧啊,原来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竟然是前几日戏园子里插嘴的那一位。他啊是从河北来投奔自家舅舅的,他舅舅呢是庆亲王家里的包衣奴才,如今帮着庆亲王料理生意,正替着主子伺候来客,本来想带着他见见世面的,没承想自家这个外甥张口就牵扯着自家主子,那舅舅火大的真想抽自个儿的亲外甥,他猛的站起身来刚要发作便听有人接话儿道:

哎呦,瞧这话说的,这齐王爷如今能同咱一样嘛?人家肯定要大轴啊,你瞧瞧,您瞧得着嘛……有人讥讽,有人偷笑,那生了气的舅舅一听这话面色复杂的垂眼顿了片刻,抬眼又忙赔笑脸的端茶倒水道:是是是,小孩子胡说胡说的……说着放下手里的活计狠揪着那口无遮拦的外甥要离席,可耳朵里又听道:

要不咱去后面瞧瞧去,宁九郎唱戏,齐王爷向来都得在后台作陪呢……这一提议倒是得了附和,人不来,咱寻人还不成嘛……

也是也是,派个人上后面瞧瞧去,里外也安心点儿……一听说要去寻齐王爷,那些个听半截子话和耳朵漏风的还以为齐王爷真的来了,口口相传,亦真亦假的,一时间倒是乱了起来……

哎呦,各位吉祥啊,这是出什么事儿啦?莫不是我这儿哪里照顾不周了……说话间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来,身后还跟着几位……

小王爷,是小王爷来了……众人瞧清楚来人,赶忙慌慌张张的这个拉那个扯的都闭上了嘴起身笑脸儿去凑那说话人的面儿。只瞧那人长得极为白净,和那敷了粉似的,趁在那吉团簇着花锦缎子的长袍马褂儿里,特别的温润如玉,边走着那人还边同众人和气有礼,叔叔伯伯,兄弟子侄,一一招呼,一个不落,翩翩相迎的架势,说话的腔调倒是有几分他阿玛的意思,而这位被簇着的就是此次堂会的主家儿小庆亲王-绵悌贝勒……

既然主家儿都出现了,自然是吸引了这众人的目光……

哪里哪里,小王爷过谦了,如今里有这般排场的,恐怕也只有小王爷这里了……这府上邀请的也不全然是来瞧齐王爷的,也有些是庆亲王的亲眷,这不一瞧见绵悌贝勒奉承话儿立马就递到了跟前了,还得了不少的同行应和呢。绵悌贝勒听了这话八风不动的只是笑了笑,忙摆摆手谦逊道:我哪里敢摆什么排场啊……说着他就朝天拱手,激荡道:我承蒙圣恩,阿玛在上,还能得了袭爵,我啊涕零尽瘁还来不及呢,如今圣上在上海,日夜劳碌为了大清复辟大业,我这场堂会啊不求什么排场,只求着能借着机会同叔伯兄弟一块儿为圣上分忧出策,为咱大清复辟出心出力,我在此起誓绝不独善其身。这样我去了上海,也能不辜负圣恩,今日各位叔伯兄弟的心意,我也好上表圣上圣裁嘉奖……绵悌贝勒这一番慷慨激昂好不振奋人心啊,和那台上的锣鼓点儿似的,激的人心翻腾,这不众人也是朝天拱手,学着绵悌贝勒的模样裹着台上那锣鼓点儿道:臣等定不负圣上圣恩,吾皇万岁……

远瞧着好一场自导自演的群戏啊,比那台上的金科玉律还要精彩呢……

绵悌贝勒也是志得意满的瞧着众人,原先在那位狠拽子侄的舅舅那儿听着的那些个烧耳之言渐落,心底的愤恨渐消。正得意的要勾嘴角呢,忽的耳朵边儿一捎,眼角一扫,他立马勾尽了嘴角,笑盈盈的招呼道:各位叔伯子侄,瞧我,这日子倒是过得不通情理了,咱们啊先叙情再谈事儿,我阿玛在上海也是惦念各位,来来来,咱们共饮此杯,我替我阿玛感谢各位应邀而来,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绵悌贝勒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酒,双手以敬,嘴里客气话儿不减,笑的更如同七月里的暖日头似的,热乎乎的一一同身旁人碰杯……

小王爷,客气,客气了……那些个庆亲王的亲眷们率先垂范,聚首举杯,那些个没根基的也忙忘了齐王爷的茬儿紧跟其后道:

我们也是甚是想念王爷啊……

是是是,王爷劳苦啊……

来来来,干杯……这众人亲热的围着绵悌贝勒正是个弹冠相庆,酒热相酣之时,不知是谁冲着那喧嚣处叫了一声儿【好】儿,就这一声儿,和惊堂木,断魂锣似的,嗡的一声儿,震得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台上早就换了几番戏码了,再借着叫好儿的余音儿细听正瞧:哎呦,原来是宁老板上场了……

宁九郎……众人一听宁九郎,都不自觉的停住了嘴,停下了手,更甚者是扭头愣住了人儿,只听这院子里台子上响起:

观世音满月面珠开妙相,有善才和龙女站立两厢。

菩提树檐匐花千枝掩映,白鹦鹉与仙岛上下飞飏。

绿柳枝洒甘露三千界上,好似我散天花粉落十方。

满眼中清妙景灵仙万丈,催祥云驾瑞行速赴佛场。

那唱腔婉转,引得人闭目洗耳倾听,那扮相柔美,引得人又情不自禁睁眼相望,那身段婀娜,臂弯里的绸带不仅在台上轻歌曼舞,还好似和搅了心池子一般的荡在人心头之上。绕是绵悌贝勒这样阅美无数的,心里也开始跟着那绸子骚动,眼花缭乱起来。露骨的目光炯炯,那模样真像天蓬元帅瞧见广寒宫的仙子似的,丝毫不觉远处的黑脸沉沉……

就这个空挡儿啊,突然听见那把子嗓子透过细碎,高声道:哎呦喂,这是多少年了没听宁老板的【天女散花】了,想当年啊,老佛爷就是为了宁老板这出【天女散花】才扩建了畅音阁那口天井的,老佛爷那时候还说呢,若论天女倒是中庸些了,九天玄女才算实至名归……

是是是……

众人这才在啧啧称赞中瞧了个明白,哎呦,回神儿间还心想这怎么还坐了几位呢,再瞧这领头的可不是旁人啊,竟然是安贝勒……

众人一瞧是安贝勒立马警觉,眼睛就开始不自觉的四处张望,这腿脚啊也渐渐的往安贝勒那边儿偷偷挪动,也难怪人心浮动啊,谁让这位纨绔同着齐王爷的关系最好呢,有人就率先奉承道:哎呦,安贝勒,安贝勒您吉祥啊……

绵悌贝勒面儿上平静,这心里啊还沉耽与宁九郎的天女散花呢不忍回神儿呢,可他身边儿的人却是忍不了了,眼瞧着刚刚还同自个儿这边殷殷之情甚深的那帮子人,如今倒随了那些个墙头草一般,又跑去舔安贝勒,有人不忿的开口讥道:哎呦,安贝勒,瞧您这么说的,和您见过九天玄女儿似的,莫不是发了大梦还未醒吗?这话引来琐碎的窃笑,说话那人意气洋洋的白了安贝勒一眼。那架势像极了斗圣的公鸡……

听了此话安贝勒呢却二郎腿一翘,瞧都不瞧来人,眼睛依旧盯着台上的宁九郎,摆足了目中无人道:也是,你才进过几回宫啊,自然是没见识的。安贝勒反唇相讥,惹得那人气急刚要上前理论,又听安贝勒漫不经心道:我说啊,当年这宫里有副子画儿若是照着宁老板画那得更传神些……说完飘了一计白眼儿押了口茶,那人刚又要说话,安贝勒舌尖儿一卷呸出一块儿茶叶来,手一抖,一碗子茶叶泼到了那多舌之人跟前儿……

哎呦,抱歉了您呐……嘴上致歉模样儿倒是十足的泼皮相……

你……一个受了辱败下阵来,另一个不甘示弱接道:可不是安贝勒有见识嘛,拿着老祖宗的画儿捧戏子,您可真会捧,也真敢捧啊,就不怕老祖宗夜里来寻你骂你个数典忘祖啊……

就是就是的……

安贝勒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杯子的茶道:哈哈哈,就连老佛爷当年都对宁老板青睐有加,正儿八经封的【梨园尚书】难道你还敢去骂老佛爷不成了,更何况了也不知道是谁癞蛤蟆似的去娶人家做个妾,闹了个满城笑话,你就不怕祖宗夜里骂你没个出息……安贝勒说着一抬手茶碗子一抖接话儿那人吓了一跳,以为茶汤子又要往自个儿身上泼,怂包似的往后一退,就听安贝勒笑道:来人啊,换茶……说完再不理会身旁咬牙切齿的人,继续兴致昂扬的听戏,嘴上还悠闲的跟着哼唱,好不惬意……

没一会儿,就听耳边儿响起了动静,安贝勒依旧不为所动,只听:九叔,您的茶……安贝勒像是豁然大悟,又像是不敢相信,顿了一顿,回身儿一瞧,忙是笑脸相迎的拱手道:哎呦哎呦,原来是贝勒爷啊,多谢了……只是安贝勒嘴上客气人呢却连个屁股都没抬,说完接过绵悌贝勒递上来的茶,就继续转回身儿听戏去了,把绵悌视作了无物……

这这……小王爷,他这简直不可理喻啊……绵悌贝勒遇了冷,自个儿还没开口说话呢,倒是旁边儿的人受不了了,张口就要理论。原本绵悌面儿上也有些挂不住,可一听有人替他伸张,他又忙敛了面色,拦了那人不计较似的笑盈盈道:哎,哪里的话啊,虽说我身有爵位,但是九叔到底是我的长辈,长辈作则小辈学之,若是不然,哎呀不算什么不算什么……绵悌的话面儿上说的谦逊厚道,实则却是绵里藏针。而再瞧安贝勒,这人却好似充耳不闻,直到宁九郎鞠躬下了台他叫了好儿,这才回身儿像是刚刚才瞧见绵悌贝勒似的,讶然道:哎呦,贝勒爷……叫了这一声儿然后却说:这宁老板的戏啊,这这这……不知这安贝勒是斟酌词儿呢还是旁的,他砸么着嘴缓了缓才道:嗐,您也不懂戏啊,瞧个热闹的,算了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说完安贝勒好似为难的摆了摆手,倒不老实安坐了,竟然站起了身来了……

这众人的眼珠子本来就来回的在绵悌贝勒和安贝勒之间游弋,瞧着安贝勒起身,那架势像是要恭迎谁似的,那些个人立马提了嗓子眼儿,抻了脖儿的偷瞧议论道:是不是,那位要来了……

呵呵,是是是,这戏我确实不懂,可这唱戏的人我能请的来啊,九叔您倒是懂戏,可您这不是也得上我这儿来才能听这么一折子老佛爷都喜欢的戏嘛……绵悌贝勒一听众人议论,嘴里九叔叫的亲热,可面儿上早就不善了,语气自然也往那锐利里去了……

哈哈……安贝勒好似听见什么可笑之言一般,忍不住笑意道:贝勒爷自然是有本事啊,只是不知道啊那位大罗神仙来了,这小鬼儿还能不能再猖狂……

安……正是俩人剑拔弩张之时……

旧雨重逢,宁九郎见过各位贵人,给贵人们请安……只瞧着那白袍子边儿携着声儿往人堆儿里来,忽如春风拂面,一下子就搅散了对斥的火气。众人侧目宁九郎悠悠做个宫中的揖,立在人前站定,真真儿的一笑千金少,瞧见的人都不禁感叹一句:哎呀,就这么个男的迷的齐王爷疯魔,若是真生个女娇娥模样,还不得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啊……

众人愣神儿之际,安贝勒倒是机敏抢了先的凑了过去,站在宁九郎身旁笑道:宁老板,今儿这戏精彩啊,难见难见啊,真是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笑胜星华啊。安贝勒起了头儿了,几个随着他的也跟着接话儿道:

哎,我看安贝勒那话儿不假啊,真不是仙女儿,真真儿是九天玄女下凡来才是啊……

对对对,我瞧着也像,我瞧着也像啊……一时间这主次又颠了个个儿,这原本是围着安贝勒,那些个庆亲王的亲眷的火气儿还能小点,这围了个戏子,他们又忍不住想起了年节里齐王府里的种种……

呵呵,是啊,就是这个九天玄女下了凡间了,哪里有堂会也得去哪里唱不是,这真金白银的也得挣不是嘛,要不这金身谁给塑啊……

哈哈哈……

你……得了讪笑,宁九郎还没抬眼儿呢,钮白文同着佟裕文好似左右金刚一般的,一下子就窜到了宁九郎身前,一个慈目冷眼一个凶相恶目,倒是压了那说话人一头,让人都噤了声,一时间气氛倒是尴尬起来……

呵呵,倒是各位捧我了,我哪里比得上那九天玄女济世救人啊,不过是想借着个好兆头,祝贝勒爷鹏程万里,得个前程远大罢了,至于有无金身嘛,我只知菩萨玄女千变万化普度众生,倒不是一个金身可度量的,您说对吗?宁九郎四两拨千斤,落在旁人耳朵里倒真是一副子牙尖嘴利啊……

哼哼,没成想啊,宁老板戏台子上唱的精啊,这台子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呢……没等宁九郎开口呢,一旁的安贝勒接话儿道:

哈哈哈,这小肚鸡肠之人瞧谁都是泥菩萨过河,也不揽镜自照一番,瞧瞧自个儿那样儿,恐怕啊还是装聋作哑的好,要不一开口,这味儿可不好闻啊……说着安贝勒嫌恶的挥了挥手,好似真的闻到什么味儿一般……

嘿,安贝勒,你同着个戏子沆瀣一气,倒是不怕丢了脸面啊……受了宁九郎同安贝勒的夹击,那人岂会善罢甘休啊,这难听的话儿一句接一句,鼓噪的让人震耳……

可安贝勒呢却是眼中无物的冷哼道:还是那句话,不知那大罗神仙来了,小鬼儿还敢不敢这般张狂……就这么一句……

你……那人被堵的气结,到底是见识过齐王爷厉害的,他也不敢多话了,只能心虚又不甘的去寻绵悌贝勒的章法,只见久未开口的绵悌贝勒听了此话微微一笑,面相甚亲道:嗳,宁老板这般费心为我,我心领岂不是不够啊……他说着话儿呢眼睛朝身旁人一瞟,身子却要去挨宁九郎,可人还没朝前儿呢,不知道佟裕文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像是久等他似的,捏着一截子短棍冷冷的打量绵悌贝勒,那略带瘆人的目光让绵悌微微顿了顿步子,脸色也难得的跟着沉了沉……

见过贝勒爷,贝勒爷您吉祥万安啊……开口圆场的是钮白文,只见他带着惯常和善的笑,说着话儿行着礼得体的很,抽着空挡儿抬眼示意了一下佟裕文,瞧着佟裕文又退回宁九郎身后,这才又笑着应付道:贝勒爷,费心呐咱们可是实不敢当啊,琴言社即是应了堂会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再说了宁老板的戏向来都是不糊弄的,这贝勒爷的耳朵也糊弄不得不是嘛,贝勒爷们……钮白文这个【们】字儿可谓是一语双关,在场的贝勒爷众多,这是唱给谁的这话里都透着缥缈啊,也让有心人琢磨啊:这不是为了绵悌贝勒而来,那是为了谁呢?只是没等人想明白呢,便听得:

哈哈,那我们……绵悌贝勒说着也咬重了那个【们】字儿,像是要打人脸似的又道:可不能辜负了宁老板啊,来人啊……绵悌贝勒这么扬声儿一吩咐,突然从人后鱼贯而出了十来个人,只瞧着那十来个人人手端着一个坛子,隔着封泥那辣嗓子的味儿都往外冒,每个托盘儿上不仅有坛子,还拖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锦盒子,那气势汹汹的阵仗怎么瞧怎么透着股子先礼后兵的意味儿……

味儿不好,可是绵悌贝勒的话说的却是漂亮:

宁老板,所以我们无以为报啊……说着又招呼身边的人,起哄似的道:不如,各位,咱们瑶池共饮,谢九天玄女下凡救苦啊……绵悌贝勒这一张罗,那些端坛子的人立马靠了前儿。庆亲王的亲眷们紧跟其后高声附和,而那些个没个根基的瞧着齐王爷左右肯定是来不了了,心里侥幸,想着到底是个戏子,这王爷和戏子两下权衡,谁又会真的选个下九流呢,有了这层心思,他们便没了刚才的好颜色,也自觉的凑着绵悌贝勒一起准备瞧好戏……

钮白文一瞧这一边儿倒的架势,忙一边示意佟裕文护住宁九郎,一边儿自个儿一马当先的挡在宁九郎身前,心里虽说恼火,可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好言好语道:贝勒爷,您盛情邀约原本咱们是不该推脱的,可咱们宁老板向来是滴酒不沾的,为的就是护着嗓子,您说这嗓子不好了,哪里还有戏台子上的绕梁三日啊,您是名票儿您指定是懂的……

我懂,我自然是懂……

谁能不懂呢,宁九郎不喝酒,这梨园行儿里谁不知道呢,就像绵悌贝勒说过的那样,宁九郎这位出了宫门的【梨园尚书】是个不喝酒不抽烟不寻花的【谪仙】。其实宁九郎也不是不喝酒,更甚者他是能喝一些的,只是齐王爷不让他喝,因为宁九郎早年间为了在宫里伺候戏,亏空自身,出了宫门宋太医开药方儿挑理,特别吩咐得让他保养,所以齐王爷和得了圣旨一般的,让宁九郎滴酒不沾,更不让他轻易参加堂会还有酒局,久而久之这梨园行儿里都传说呢【琴言社】的大股东齐王爷一点情面都不讲,谁的敬酒也不喝,抓着宁九郎这颗摇钱树要紧的很呢……

如今里钮白文在绵悌贝勒面前提起了不喝酒这件事儿,绵悌贝勒听不进旁的,只觉得钮白文是想拿齐王爷来压他……

就是因为我懂,我寻的全是纯酿,甘冽炽灼,回味无穷,这不就同着宁老板的戏一般嘛,让人难以忘怀啊……绵悌贝勒冷冷的盯着宁九郎听着情真意切的话,可心底里却升起了些切齿之意。身旁人伴着绵悌贝勒的话已经贴心的倒了满满一大碗,那清冽的酒液带着浓重的酒气,仿佛人只是沾一下,连尝都不必尝,就会酩酊大醉……

绵悌贝勒的笑更是像浸在这酒里似的,穿肠子毒药的没有个好意道:再说咱们啊,可不让宁老板白喝啊,这台上唱的好,金的银的摔台上听响儿叫好儿,这台下嘛,喝的痛快自然也是有赏的……绵悌贝勒话音刚落,啪啪啪……几声脆响,那酒坛子前的盒子依次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落在这些个遗老遗少眼里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全是些镶金带玉的小玩意儿,若是赏了旁人恐怕瞧着会眼热,可换了宁九郎,这……

哎呀,大家伙儿一下子了然了,这绵悌贝勒是把宁九郎当个寻常粉堂子里的小倌人陪个酒赏点钱那般的随意,这下马威……

宁老板,请啊……绵悌贝勒叵测的笑意渐深,人一扬下巴,手下人就将那满碗的酒恨不能促在宁九郎眼目前儿,那酒汤子过了鼻尖儿差点能顶人个跟头,正是这时:

贝勒爷,我先敬您,敬您鹏程万里,此去一帆风顺……这酒被钮白文顺势接过,他说着吉祥话儿,刚要一饮而尽……

桄榔……一只手狠狠的将酒碗子打翻……

哎呦……这酒汤子不分人的四溅周围,惹了旁人的厌弃……

哼哼,我只听过狗仗人势,没听过狗还能仗了狗势,这酒你也配……这话一出,佟裕文率先捏棍上前,只是还没等着动武呢,只听一阵笑声儿,引了人……

  未完待续,好戏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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